第一章
头顶是一团混沌的漆黑，也不过脚下才能看得清一条条成网状交错的阡陌小道，就像昨天在学校语文老师刚刚讲过的那篇古文，歧路亡羊，岔路中还有岔路。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里每一条路的尽头，都有肥羊。
“猪，你走这条路。”旁边胖乎乎的熊猫大叔用它手上的三根香给我指了一条刚刚被点亮的路，“一个小时以后我们还在这儿集合。”
说完便选了旁边的路，披上隐形衣后乘坐光速机只瞬间就没了踪影，就留我自己站在原地，声音无力：“喂，我真的不是猪……”
但这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因为我现在的形态，就是只粉红色，还不到熊猫一般大的小猪崽儿，大Boss蠕虫说肉质鲜美，最适合烤乳猪。说这话的时候它一边舔着嘴角黏糊糊的哈喇子一边用那双绿豆小眼逡巡在我身上，好让我知道自己若是不努力些早晚会被填进它那张幽幽大嘴里。
想想就满身猪皮疙瘩，我应景地打了个寒战，迅速穿好铠甲和隐形衣，跨上光速机后就向着熊猫指给我的那条路冲了过去。
这条路被点亮还不到一分钟，显然是刚刚连上网，我顺着光纤分流出的路径没一会儿就到了入口前，这才下了光速机，把盾牌和长剑握在手里，以洞口为掩护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
按照熊猫的说法，这会儿“361”那个糟老头子肯定会进行实时防护和病毒扫描，而我身上这件隐形衣就能派上用场了。
没错，我现在是计算机病毒，而且还是以猪的形态出现的病毒。
大家常用天打雷劈来形容一个人的罪大恶极，可是我死活想不明白作为一个新世纪“五讲四美”的好学生，明明前一刻还坐在电脑前上网，怎么下一秒就会被一道白日惊雷给劈进电脑里了？
睁开眼的那一刻我周围全是奇形怪状的东西，比如28对脚专门负责吃被淘汰病毒的大Boss；比如喜欢蹲在一边偷窥小MM聊天的灰鸽子；比如身形高大但有些结巴的特洛伊木马；再如捧着三根香喜欢甩头发耍帅的熊猫大叔，自然都是病毒。
看了我的形态后，Boss说该是新型的蠕虫病毒，只不过有待变异，多加磨练后定能从一只粉嫩的少女猪变成刀枪不入的战斗猪，再掀计算机网络病毒狂潮。
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周身有任何被扫描的迹象，我又探出去一只脚，然后再伸出去一只，最后是尾巴，顿时大喜。
很显然，这是一台菜鸟的机子，处处是漏洞并且没有安装任何杀毒软件和防火墙。天知道我自从成为病毒后对“端星”、“银山”之流是多么痛恨。
可是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我忘了来之前熊猫最最诚恳的警告，病毒界十大经典语录之一：肉机（电脑）上没有任何东西的，不是小菜鸟就是死黑客。
我刚刚显出全身，整个人，哦不，整头猪就被不知什么东西给定在了原地，隐形衣也瞬间失了效果。
我吓得四条腿乱哆嗦，它们早就危言耸听似的吓唬过我，黑客最喜欢破解病毒的数据源，若是被定住后分尸了，可就再也回不去了。几把剑从四面八方相继把我围在正中，只交手两招，手上的盾牌和剑就被打落出老远。有一把剑开始从正中剥我外面用来防护的铠甲，顿时就有了种被调戏的错觉。
意识到这一点，我开始不要命地挣扎，只要能冲出这层强力胶往回跑，凭借光速机就再没人能抓住我。
老弟说得对，女人自卫时爆发出的力量果然很强大。
不知是电脑前的人忽然对我失了兴趣还是我自己太彪悍了，还没挣几下整个就歪倒在一边，试试手脚，果然能动了。
这才发现脚下的路，竟然已经黑了，这代表网络已经断掉，呼……阿弥陀佛，原来是断电了，老天果然还是眷顾我的。
而此时电脑外，杂乱无章的大学男生宿舍里。
看着眼前忽然黑屏的电脑，某男恶狠狠地扭头：“老四，你下次再敢用热得快我就黑了你的电脑格了你的武藤兰！”
第二章
只这一次我就差点儿被吓破了胆，心想若真还能回到人类世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到地址然后砸了这人的电脑。
作为病毒，我们通归Boss管，每天都会被分配有固定的任务。而鉴于我的功能是能够随意在任意一台电脑上建立弹窗并与人类交流，于是它给我的任务是到人类的电脑上留下“梅利莎到此一游”这几个字，然后截图拿回来留念，梅利莎是人类给它起的名字，我没敢告诉它这名字其实特娘。
可若是完不成任务，我今天就会成为它的晚餐，昨晚被它吞掉的那只银灰色小木马凄厉的叫声到现在都还让我心有余悸。
我叹了口气，自我修复后准备挑另一台机子重新入侵，手下意识地覆上脖根处打算祈祷好运来临，却忽然愣住了。
这个位置曾有一条项链，不论是我作为人还是作为病毒，它都一直跟着我，如今却成了能标示我曾经是个人类的唯一证明。
却丢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今天所有去过的地方，最后得出结论，想必是刚才挣扎的时候被丢在了黑客的那台机子里，我必须拿回它。
于是第二次，等他来电重新连网之后，我又踏入了那台计算机，果然跟上次一样，我一只脚刚迈进去就又被锁定了。
【你好，我真的没有恶意。】
我决定做个礼貌的病毒，立即建立弹窗输入一串字符。为了防止上次的情况发生，我特意多穿了几层铠甲，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理我，而身上的铠甲又快要被那几把剑给分解完了，忙再次打出一排字来：【其实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我不会给你捣乱，真的。】
砍在身上的剑顿了一下，然后我发现自己建立的小黑窗里冒出一排字符来。
【你是谁？】
谢天谢地，黑客总算理我了。
与此同时我忽然感觉到一条受人控制的数据沿着我的来路探查回去，熊猫说过，这是黑客的追踪系统，可以追踪到病毒的来源，想必对方是把我当成黑客用来攻击他电脑的手段了。
但我确实没有被任何其他黑客操纵，我只是一只孤立的小病毒，所以没一会儿，这人派出去探查的数据便传了回来，而我趁着这空当也已经用复制体在他电脑里逛了一遍。
现在我已经能确定一件事，计算机前的这个黑客是个大学男生，并且十分猥琐。
搜完他F盘里的东西后，我的身体已经由粉红完全羞成了绛紫色。
他的消息再次发过来：【你是哪个区的？】
果然，探查无果后他把我当成了黑客中的高手，于是我将计就计：【我是谁你不用管，入侵你的计算机也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想请你还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不小心在你电脑里留下了一条数据，如果还在请你还给我，谢谢。】的确，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不论是我还是我身上的任何东西，都只是一排冷冰冰的数据。
那头沉默了许久，继而打上了一句让我十分咯血的话：【数据在我这儿，可是我凭什么要帮你？】
我的猪尾巴一下子翘得老高，相信若是我身上有毛，此刻定是早就竖起来了。
【你帮不帮？】
【没有义务。】
【行，你不帮是吧？那你也该不介意我告诉你们学校的所有人，你电脑F盘一个叫专业课的底下叫高数的第五十三个文件夹下，有一整套午夜饥渴少妇和金瓶梅系列。】想想还不够，我立即补上一句，【我已经截图了！】
电脑外。
男生按照指示果真在F盘找到了被隐藏的几段高清无码视频，脸顿时就黑了。
于是某高校男生宿舍再次传出一声怒吼：“老四！为什么我的电脑上会有你的片子？”
“我的硬盘空间不够了……”某四蹲在角落里弱弱地画圈圈。
第三章
老师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有弱点。
比如这个死黑客。
在我的威逼利诱下，项链最终回到我的脖子上，任务也完满地交给了Boss，可是我却不想再换地方入侵别人的电脑了。
病毒之所以会被人类注意到，就是因为他们无休止地大规模入侵并造成恐慌，所以如果我不再去骚扰其他人的电脑，也就再没人会注意到我，没有针对我的杀毒软件，小福宜安，我一向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
于是猥琐黑客的这台电脑变成了我唯一的根据地。
每日能做的无非是口头惹毛他几句，顺带留下句“梅利莎到此一游”然后截图给Boss看，我的小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可我的灵魂终究不是病毒，我有父母，有属于人类的感情，也会思念。
算算日子，我离开人类的世界已经有整整一周，不知道爸爸妈妈和老弟现在怎么样，又或者说我在原来世界的身体是死了还是依旧好好儿活着？
于是我只得再次弹窗去骚扰他——我与外界唯一联系的媒介。
【喂！】
【什么事？】男生回答的速度不慢，我们前日达成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不过我知道，这也不过是他拿我没办法的暂时妥协，一旦他研究出能绞杀我的软件，这纸合约势必会成空文。
【再帮我个忙，帮我去看看这家人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打给他一串地址，是我家的。
【你自己不会去啊？】他到现在还认为我是一名黑客。
【我办没法出去，算我求你了。】
半天他才询问：【你不会已经被逮捕了吧？你现在是在监狱？】
我满头黑线，索性不再说话，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
猥琐宅男黑客的心肠似乎也不算坏，自己认定我确实是名被逮捕了的黑客后，只在屏幕上给我留了两个字然后下线。
【等着。】
一天后他带来了消息：【听说他们家的大女儿无故失踪了，叫程诺，是一名高三的学生，她父母很伤心，母亲晕倒过几次，现在还在医院。】
我趴下，心底开始抽搐，疼得跟针扎似的。可是我只是一排数据，我连流泪都不能。
【喂，你怎么了？】
我抬起两只猪蹄，慢吞吞地继续输入字符：【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他没有拒绝。
【帮我往这个邮箱里发一封邮件，】我把弟弟的邮箱地址给他，【就以程诺的语气，就说她……说她和同学一起出国留学了，因为太匆忙所以没有给家里联系，你再帮我弄一份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应该不难吧？】
他没有说话，不过迅速地用技术偷来了个澳大利亚的邮箱，然后PS出一张英文版悉尼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我的注视下通过几层跳板发了出去，技术十分华丽。
【谢谢你。】我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没什么。】他顿了下又继续打，【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们发？】
【因为他们看不懂二进制码。】我现在能打出的都是一排排字符，根本不是汉字，也就黑客这个变态职业的人群才能看得懂。
……
【监狱里的电脑好变态。】
我沉默！
他继续：【你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被逮进去的？】
我想了一遍比较著名的黑客案件，无果，只得含糊地回答他：【其实我不是黑客。】
他明显不信：【你是梅利莎病毒的编写人？】鉴于我每次离开前都要留下这位大病毒的名字，他自然而然地想当然了。
果然是好单纯的黑客。
我发现自己现在对他已经不再那么讨厌了。
第四章
熊猫对我由人变为病毒的假设嗤之以鼻，直接归结为我是科幻小电影看多了，我与它沟通不良，只得怏怏地重新去入侵宅男黑客的机子。毕竟这年头能找到个可以用那堆乱七八糟的计算机代码和自己沟通的人也不容易。
宅男其实不宅，只不过碰巧我每次过去的时候都会遇到他在编程序或者绘制图纸，技术璀璨而华丽，就像是一项艺术。
我们交流了整整一周，我知道他和我在一座城市，知道他是H大大三的学生，知道他自己和同学一起开了一家小型网游公司，还知道他在宿舍里排行第三，他叫林皓冉，摄像头里的面部弧线尤为漂亮。
而他却依旧以为我是个因互联网犯罪而被关入监狱的高三学生。
自那封邮件之后老弟迅速回了消息，我以越洋电话太贵为由，一直在林皓冉的帮助下用邮件和家里人联系，对于一个陌生人能为我做到这一步，说不感激那是假的。
林皓冉最近遇到了麻烦，他坐在电脑前整整一周劳心劳力做出的东西被盗了，可是没有证据，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去那人机子上偷回来。
【带我去吧。】我开始穿铠甲拿盾牌，老师说要知恩图报，而我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学生。
【你不要胡闹，这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抓住你的刑期很可能会再被延长。】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会有事！】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服刑的黑客，又怎么可能会被抓住？【带上我正好我能替你引开别人的注意，反正你也知道我这是新型病毒，一般人破解不了。】
他拧不过我，只能答应：【那你跟紧我，一遇到危险立即回来，听到没有？】
我嘿嘿笑了笑，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凭空冒出一个男孩子来，比我现在的形态要高半个身子，那张脸却和我在摄像头里见过的林皓冉的样子一模一样，简直是个缩小版的他。
“原来你是头猪啊？！”缩小版林皓冉围着我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
我气得跳起来一个栗暴捶到他头上，打得他嗷嗷直叫，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进电脑里了？”
“不是我进来了，这个是我自己研制的病毒，只不过我把外观改成了自己的样子，你要是愿意你也可以改。”电脑里的他声音还是很机械的，冷冰冰不带人类所具有的丰富情感，可是我很开心，就像是终于遇到了同类一般，虽然他不是真的人类。
“走吧。”病毒林皓冉打量了一下我的身高，弯下腰一把把我抱进了怀里，“走了，要抓紧啊小猪！”
我刚要泛起红晕的粉红色皮肤瞬间成了黑的。
“我不是猪！！！再说，小心我咬你！”
我们坐上光速机沿着要入侵的网络一路下滑，途中遇到了熊猫，它瞄到我身后帅哥形态的病毒立即流氓地吹了个口哨，眼角飞扬，对于一只熊猫竟然长了双狭长的桃花眼这件事，我实在接受不了。
“哟，小猪，这凯子不错啊！”
不错你个大头鬼！我炸毛，一扭身子撅起屁股转头就把脑袋埋进了盾牌后面，真希望现实中的林皓冉没有听到这一句。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没想到病毒都这么有意思。”
你才有意思！你们全家都有意思！
光速机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病毒林皓冉拍拍我肉鼓鼓的后背，压低声音：“小心点儿，我们到了，可能会有杀毒软件。”继而把我拎下机子。
这货果然是乌鸦嘴，话刚说完便看见了“361安全卫士”扫过来的激光，林皓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汇成网状的光线穿过我们的隐形衣从身体里射出去，又再次逡巡。有个英俊高大的绿发男人拿着十字盾牌不断巡逻，想必这就是“361”本人了，没想到和熊猫描述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走吧。”他扒住前面防火墙的砖头，爬上去，见再没别的杀毒软件，转身把我抱上墙头。忽然身子一顿，揽着我的怀抱顿时就僵了。
“怎么了？”
“我们好像被发现了，是款新型的杀毒软件，我以前没见过。”他话里虽不带人类的情绪，可我依旧从里面听出了浓浓的失落，我不由得心中一动：“那你赶紧去，我来引开它。”
林皓冉低下头，双眼带着些许复杂，我轻轻咳了一声把脸转向别处：“快点儿去，别浪费时间，放心吧，我是新型病毒，它们抓不住我！”
“小猪。”他咬咬牙狠狠抱了抱我，“我马上回来。”说着把身上铠甲脱给我，转身跳下墙头。
离开他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是托大了，我虽然还算不错，但终究只是个交流型而非战斗型的病毒。只不过这款新型杀毒软件的扫描有些笨，我们分成两队以后它就不知道该怎么追了，我爬起来使劲儿来回乱跳以挑衅它，很快本是要去追赶林皓冉的激光全数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整个身体再次被黏住，隐形衣也顿时失了效果。
一把顶我两个大小的长刀找准位置瞬间就劈了下来！
若是真被这一下劈中，不死也要半残，我咬咬牙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瞬间就卸下了自己被黏住的左腿，然后整个身子向旁边扑过去。
长刀劈落，我那只粉嫩而结实的小蹄子顿时就成了一堆零件，虽然感觉不到疼，但亲眼看到，还是恐怖至极。
一刀未中，系统操作下的刀又再次锁定了我，我吓得一直打寒战，心想若还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告诉熊猫，“361”其实不是个糟老头子，相反是个混血的英俊帅哥，正想着第二刀就落到了头顶上。
这一回我又丢了一条腿。
幸而身子圆滚，没了腿我至少还能用打滚来躲避刀枪，只是这家伙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我就要捐躯阵亡了！
三滚四滚间，我便真的只剩了一个脑袋和半个身子，再来一刀，我就真的要和这个世界say goodbye，再也无法修复，从此消失……头顶的刀并未停下，我闭上眼睛，忽然后悔忘了告诉林皓冉，其实他这个人挺好。
“当——”只听到一声兵刃相接的撞击声，紧接着我残破不堪的身体就被抱了起来，一睁开眼，林皓冉担忧的眸子倒影在我的瞳孔里。
“你这头笨猪。”他声音有些发抖，抱着我的单手勒得极紧，一剑架住那柄长刀之后也不恋战，翻身就逃，呼呼风声伴着越发明朗的前路，一道道点亮的网线照耀了我们这片永远也见不到阳光的世界。
“说了我不是猪！”
“你这头笨……”他声音顿住，那把大刀忽然砍在他背上，身体快速破裂并分解，跌倒之前，他把我扔进了光速机里……然后自爆。
爆炸的余波冲击在光速机上，机身借着这波热浪快速飞离，远远地，只剩了一个橙色的亮点。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扭曲，哪怕知道爆炸的只是一只病毒而不是林皓冉……我坐在机器里号啕大哭。
第五章
【喂，你把我的脖子弄歪了！】
【这样才自然，你要相信专业。】
那天无意识地由机子带我回来，怅然若失了许多天，林皓冉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自己没事，就差开着摄像头给我扭秧歌了，我这才破涕为笑。
我被砍得太狠，几乎已经是病毒界的半个残废了，于是林皓冉开始着手数据恢复，尽管我伤得比较严重，但作为病毒，幸好最核心的部分还没有丢失，只要技术过关，依旧可以完好如初。
他从老弟的计算机里偷过来许多张我以前的照片，打算把我现在的形态恢复成人的样子，我怀疑他借机报复，故意把我弄得七歪八扭。
【别说，仔细看看你长得还真挺漂亮的，特别是眼睛，要是你没坐牢，我一定追你。】他指着一张我微笑的照片，鼠标在眼睛上停了半天。
我有些陌生地看着自己新的身体，听到这话立马撇了撇嘴：【果然是猥琐的宅男。】
【喂喂！】
见他炸毛，我笑得春风得意，撅着屁屁重重地在我自己照片的眼睛上亲了一口。
【话说，你不也是黑客吗，怎么不会自己修复？】
我愣了一下，声音像是被哽住了：【林皓冉，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假如一个人，我是说假如啊，她上网的时候忽然被一道雷给劈了，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进了计算机，成了电脑病毒，那她有没有办法回去？】
那边一串省略号：【你科幻小说看多了吧？】
【我说的是真的，有没有可能回去？】
【哈哈，别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你，而你现在就是一个病毒还在我计算机里。】外加一串夸张大笑的表情。
这句玩笑话让我一直埋在心底的悲戚忽然就溢了出来，湮没头顶整个人都被埋在了里面，我咬紧牙，感觉自己的身子开始发抖。
【我就是个病毒……】
我转身，退出了他的电脑。
现在需要找到一个角落，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第六章
自那以后的一个星期，我都没有再去入侵他的电脑，而是换了另外一台菜鸟的机子给Boss交任务，剩下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一个人蜷在角落里看各种病毒来来往往，我找不到自己的归途。
我曾问过熊猫为什么我们非要去攻击人类的电脑，安安稳稳生活难道不好吗？熊猫十分疑惑地摸着我的额头以确认我没有发烧，因为我们是病毒啊，这是它的回答。
不断攻击，被防御，升级，攻击，再被防御，这就是它们生活的全部意义，只因为它们是病毒，我想如果我再也回不到人类的世界，那我一辈子，是不是就要像这样在无休止的攻击与防御中度过？
忽然悲哀异常，我和家人，和林皓冉，永远都会被冷冰冰的计算机分在两个世界。
人类近期又推出了一款十分厉害的杀毒软件，病毒界几乎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吃过它的亏，每日都有不计其数的病毒死去。这件事情最终导致Boss大发雷霆，很快便决定要和人类决一死战，而决战的地点，是国家最高安全中心的计算机主机。
作为Boss手底下的一员，我也被要求参加战斗，并将作为病毒和人类沟通的媒介与之谈判。
纠结了一天，战斗打响之前，我最终还是给林皓冉发了封邮件。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一想到如果任务失败再也见不到他，我发现自己那堆由数据组成的心脏，竟也难受般抽搐了一下。
在邮件里我把事情的始末全告诉了他，甚至变成病毒的事实，也不管对方信不信。并且最后拜托他，如果我这次回不来了，还请他能继续给我父母发邮件，虽然瞒不了一世，但多瞒一刻总是好的。
战斗马上要开始，成千上万的病毒依次列队站好，都在检查自己的武器和铠甲，只等Boss一声令下，便不计生死地向前冲击。
“是黑客！”
忽然一声尖叫，队列里顿时骚乱起来，一只大手穿越我们的大本营剥开层层病毒，最后停在我身前。
四周岑寂无声，每一只病毒都睁大眼睛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只手抬起来，就在我以为它要攻击我的时候忽然轻轻落下，顺着我头上扎起的马尾慢慢抚下，停在我的眼睛上，随后而来的另一只手将两层新型的铠甲披在我身上。
“程诺，你说的我都信……我等你回来。”
虚空之中，清冽的男音有如白莲绽放，劈开混沌闪现一道纯白……然后再次恢复岑寂，除了我身上多出来的两件铠甲，一切如同梦境。
我知道，是林皓冉，哪怕这声音和上次那病毒林皓冉的不同，可是我知道，是他。
忽然就有要落泪的冲动，可是我依旧没有眼泪。
迟来的战争终于爆发，被称为史上最混乱的病毒战由此打响。
刚开始我们极占优势，可是两天不到，人类开始反击，我身边的病毒死了一片又一片，灰鸽子被折断翅膀分解成一串冷冰冰的数字；熊猫被一把大刀砍成了三段；便连Boss也最终被人类捉住并分解……我和剩下的几只变异病毒被包围在一片空地上，四周全是冷冰冰的枪口。
【查，看到底是哪个黑客搞的鬼，追踪到以后立即逮捕他！】
我看到人类的总指挥官在电脑上下达了这样一串命令，随后我和剩下的病毒很快便被分别隔离开来，一圈激光开始攻击我残破不堪的铠甲，不知过了多久，林皓冉给我的两层铠甲就被完全分解。
激光并没有停下，它继续分解着我的身体，直到能找到黑客的印记为止。
【这里！】
负责分解我的人忽然大叫了一声，引得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我身上。我低下头，发现自己皮肤上竟被刻了个小小的“林”字，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怪不得林皓冉能在一堆病毒里轻轻松松地找到我，原来他早就在替我修复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身上留下了印记，也就是说，这些人只要通过这个印记，就能找到林皓冉——而他理所当然会被看成是这次病毒潮的始作俑者。
那么接下来等待他的，必然会是牢狱之灾。
不，我不能让他们找到他！
我已经活不成了，可我不能再拖累他，可是唯一的办法——我蜷起身子，慢慢闭上眼睛，心头沉静……这一瞬间，我想我明白了，他那天的选择。
电脑外。
“怎么回事？”
“报告长官，病毒忽然自爆，线索中断。”
第七章
“程诺，醒醒，要迟到了！”
我伸了个懒腰，耳边的唠叨声从刚才就一直没断过，不用睁开眼我都知道肯定是老妈穿着围裙拿锅铲敲我起……等等……妈、妈？妈妈！
顿时一个激灵，我猛坐起来，满脑子困意嗖地便消失得再无踪影。阳光撬开眼睑一点点把焦距转到眼前的人身上，老妈那件碎花围裙便立时出现在我眼前。
“妈？”
“发什么呆，快点儿洗脸去吃饭，马上就要迟到了。”说着把衣服递给我，拿着她的锅铲关上门走了出去。
我低下头，冬日阳光透过厚厚的玻璃直射到我手心的纹路上，实质的触感，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我机械地扭过头去，窗台上的日历清清楚楚地昭示着今天的日期……2月17日，据我记忆中被雷电劈中，只相差一天……
也就是说，所发生的一切，包括林皓冉，都只是个梦？
“程诺，老妈让你快点儿！”老弟使劲儿在我门上敲了两下，砰砰的声音立即把我从怔忪里拉了回来，我应了一声，只得赶紧穿上衣服出去。
风很冷，夹着初春特有的寒意，我站在公交车站前，看一辆辆私家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明明一天不到，为什么这些事会显得如此陌生？
公交车停在身前，我敛住心神准备上车，车上有人先一步从前门下来，我低着头让开，等他走后才慢慢走上去。
站牌下，刚刚下车的清俊男生忽然停住了脚步，猛然转身——阳光洒在他脸上，弧线出奇漂亮。
公交车已然走远。
